他不会戴。
像是才注意到他要做什么, 景昭很自然地把助听器接过来, 自顾自戴上,动作有条不紊, 撩开头发, 放进去, 叩好, 然后再开始另一边。
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套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动作,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落在他眼里不一样。
她并不是先天失聪, 是被拐走后,人贩子没好好照顾她,半路高烧不退烧坏了听觉系统。
她本该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出生时七斤六两,所有体征检测都显示正常,她有爱她的父母,祖父祖母,有显赫的身家,有吃不完的糖果,有这辈子怎么享受也享受不完的爱。
那枚小小的助听器好像是一种提示,不断告诉所有人,那些“本该”,只是对她的一种幻想。
他们觉得她可惜、可怜、难以接受。
可他一遍一遍庆幸——
还好只是耳朵,还好其他地方还好好的,还好他能遇见她,还好她能这么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眼前。
还好老天爷肯派她来救他。
救他这个世人都觉得无可救药的混蛋。
她问:“今天中午吃什么?”
垂眸,他抱起她,把她放在沙发上坐好,跪在她膝间,握着她的手,好冰的手。
他印象里他的手总是比她的凉,景昭平时很注意养生,虽然做饭一塌糊涂,但还是爱研究各种养生食补,把自己补的气血足足的,手暖暖的,脚暖暖的,所以之前他每次下班总是爱让她过来握一会儿,把她当成一个天然的暖宝宝。
暖宝宝手软软的,小是小了点儿,但很漂亮,漂亮到他曾经每一根都认真观察过,甚至记得她哪根手指指纹有“元宝”。
那现在为什么比他的手凉呢?为什么不哭呢?
很有耐心地搓着她的手,一点点搓,想要让它快点儿热起来。
落在景昭眼里却不是很能理解,抬眼,又愣住。
“你哭什么?”
他低着头,没有藏住太惹眼的泪珠。
小声:“你怎么有这样的爸爸妈妈。”
她哭笑不得,反问:“又不是你爸妈,你干什么哭?”
唇角抖动,他根本说不出来话,只要一张嘴,就要忍不住哭出声。
咬咬舌尖,缓了好几下,才哭腔明显:“景昭,我把我爸妈给你好不好?”
她百思不得其解:“我要你爸妈干什么?”
他哭得发抖,攥着她的手:“我希望你能比我更幸福一点。”
他希望她比他更幸福,哪怕与他交换,把他的幸福通通都给她,他可以承受那些苦难,只要她幸福就好。
景昭张张嘴,想要出声,却不知道说什么,迟钝地抬头,看着墙上左摇右摇的摆钟。
她已经忘记上次感受到幸福是什么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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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没关系的岁聿。”
忘记味道的东西,有没有,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现在就很好啊。”
“不是的,不是的……”他摇头,抬头认真盯着她,哑声,“你笑一下。”
不知道他的意图,但还是很配合笑了一下。
“好丑。”
“……”
左脸被轻轻打了一巴掌。
他说:“景昭,这不是你的笑。”
他期盼了太久的那种笑,越来越少出现在她身上,明明她比以前看的更开,做事更稳妥,可她好像一个被绳子紧紧束缚住的小兽,一行一动不得自由,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眸后面总是泪流。
眨眨眼,没懂他在说什么。
“宝宝。”他把脸放在她掌心,一下一下小幅度蹭着,“我真的很想很想让你待在我身边一辈子,因为我总觉得我可以补偿你,可以让你开心,也可以给你幸福……”
她歪头迷茫地看着他。
“我总是做错事,越是抱紧你,越是抓不住你,景昭,有时候我害怕你消失害怕到彻夜难眠,必须一直站在你床边到天亮才能放心。”
一个逃不掉,一个抓不到。
明明就在身边的两个人,心却永远碰不见。
“我是想要景昭,可我是想要幸福的景昭啊。”
吻了吻她的掌心,抬眼,她第一次看见这人眼中也能露出那么脆弱温柔的目光,忍不住多看两眼,试图记住这一幕下他倒映在黑眸中的眼睫有多少根。
“岁聿……”
她想说,幸福不重要了。
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先开口:“我们先去治好病。”
那么大个人,跪在她脚边,不停地握着她的手摩挲,如同摸一件易碎的宝物,连看她脸的勇气都没有,声音发颤:“景昭,不要生病,不要痛苦,不要流泪。”
她在想,这是他新想出来的招数吗?
以退为进,让她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
可他说:“我送你回乌鲁,我们不呆在平海了。”
要是在演戏,怎么会说这种话?她要是同意了,他可怎么演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岁聿,明明是你把她抢过来,圈禁在平海,圈禁在这个让她从来没喘上气的地方,就像那个时候,是你选择把她推下海,为什么要用三年来折磨自己,为什么看见她之后眼中总是带着后悔与痛苦。
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还是看不懂他。
他说爱她,景昭以为爱总是甜蜜的,将人泡在蜜罐里沉迷的。
可为何他们之间的爱,总是满身伤痕,两头利刃,若是相拥,必须承受刺骨的痛。
他没解释原因,很多话说出来是不能承受的,只要藏在心里让他一个人执拗就好了。
“但是景昭,你好了之后不可以找王业平。”
“嗯。”
“也不可以找安九山。”
“嗯。”
“其他男人也不能找。”
“嗯。”
她乖的不像话。
好像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般,他问:“我刚刚说什么,重复一遍。”
她安静地坐在面前,真的一句话一句话清晰重复了一遍:“病好之后,不可以找王业平,不可以找安九山,也不能找其他男人。”
“不对。”他摇头。
景昭微微瞪大眼睛,讶异地看着他。
岁聿板了板脸,一字一字教:“是‘来找岁聿’。”
她愣住,没开口。
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又说了一遍:“是‘来找岁聿’”。
盯着他,没开口。
“‘来找岁聿’好不好?”
她刚想张嘴,他轻笑:“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要把她还回去。
心如刀绞。
索性还有力气自虐一下,问了句不该问的:“回乌鲁后想干什么?”
景昭想了想,脑海中忽然冒出前几天看到的气球,几乎是脱口而出:“想自由。”
绞了又绞。
背后偷偷掉两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