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皓哥哥老是笑我:“你怎么整天戴一样的头钗?我都数过了,紫金的花儿的,幽蓝的宝石的……你不要那么寒酸嘛,跟母后一样每天戴不同的多好……”
笑了笑着我就哭了,冲他发脾气:“是,我是寒酸,不像你是大家都宠着的皇太子!”
我扭头跑开,回宫哭了一夜。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她们总是充耳不闻。哭得累了,也就睡了。第二天起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红红肿肿的眼睛,又忍不住继续哭了起来。
我想如果他不来的话,我会哭死在这里的。像桌台上那根燃尽的蜡烛,滴尽最后一颗泪,只空余一副矮矮的身躯。
他的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金钗,钗头那尾扬着翅膀的金凤凰迎着阳光格外好看。
“别哭了好吗?这个送给你。”
这是我入宫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戴在头上顿时觉得神气了不少。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就为让你们看清楚我有了新钗子。果然从前那些都不愿正眼瞧我的太监宫女们,如今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我很享受这种被大家看着的感觉。
可我不知怎么地找不着它了,只记得昨夜把它放在梳妆台前,一觉睡醒就看不到了。
“你们谁偷了我的钗子?是谁?”
我歇斯底里地朝他们每一个人咆哮道。
我从不会这样,太后娘娘曾经教说,在宫里说话要温声细语,免得没有礼貌。可这次我实在忍不住。那可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钗子呀!
他们一个个像木头那样地站着,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可肯定是他们做的,他们眼红我有了新钗子,欺负我没有人撑腰。
“我要去找皇后娘娘为我做主。我再低贱,难道还比不过你们这些奴才?更何况是你们偷了我的东西!”
他们终于有了些反应,有个年纪大点的姑姑跪下,冲我磕头:“小公主,您就别去烦扰娘娘啦。正是娘娘命奴婢偷偷把它取走的啊。”
“为什么?她都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拿我的?”
“因为,因为这本来就是娘娘的,娘娘倒不是吝啬些什么,只是这钗上的凤凰哪里是公主你能够戴得起的啊?”姑姑弯着腰低着头,我不知道她的脸上是笑还是惊,但听她的语气,真有一种幸灾乐祸外加嘲讽的感觉。
她还补了一句:“殿下因为这事儿挨了顿板子,现在都走不了路了。”
脑袋里嗡嗡一阵响,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在东宫门外。
只觉得,好对不起他啊。我一定要进去看看他。
他就趴在床上,一个劲地叫疼,旁边的几个小太监不住地给他扇风。
这种时候问“你疼吗”会不会很傻?可是我当时就是那么问的。
结果他跟我说“不疼”,还冲我乐呵呵地笑。
于是我又哭了。
他拉了拉我的手:“你不哭你不哭,等我以后当了皇帝,你爱戴什么戴什么,母后也管不了你。”
旁边的小太监纷纷跪了下来,磕头求他不要再说。
这就是万人之上的威严吧?
要是我也能被这么多人哄着,那就好了。
……
不过他也有他的苦恼。比如说,皇后娘娘要逼他娶一个叫秦水烟的姑娘。
他没见过她,可但凡是娘娘说好的,他总要说不好,可他又不敢在娘娘面前说不好,便总到我这儿说了。
“我才不要娶这个女人。”
“很明显母后是想笼络秦家,我不能让她得逞。”
“她要敢来跟我见面,我非气哭她不可。”
他愿意说,我愿意听。我不敢奢求许多,只要你愿意一直对我说,便好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我们能够离得更近一些。
上天给我了这个机会。他拉起我的手,当着她的面和我并肩偕行;他附在我耳边说话,教我如何奚落她。看着她咬着嘴唇黑着脸的样子,我很是得意。
可这份幸福持续了不到半天,我便发现了它的虚妄。晚上他对我说:“安平,对不起,要你配合我演了这么一出戏。”
是戏吗?可我已经把它当成现实了啊!
“皓哥哥,你从来,有喜欢过我吗?”
我当时只注意到他脸上的惊愕,听不清他说的话。
我告诉自己,反正他还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只要你喜欢我,愿意娶我,等你以后做了皇帝,我的苦日子就熬出头了。
然而似乎不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夜里的凉风拂过我发热的脑袋,我终于记起那时候他给我的答案,原来我一直选择性地遗忘。
他对山洞里那个人的回答,竟然与对我说的不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对你的。”
我从未见他哭得那样厉害过,我也从未见他抱谁饱得那么紧。
我只偷偷地想,要是怀里的那人是我,那该有多好。
他们在洞里的篝火旁缠绵悱恻,我在洞外的树底下呆望夜空。
心痛过又不痛了,眼泪流干也不流了。
我独自一人默默走下山去,从来我都是没人要的独行人。
……
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遗漏了些什么东西。
我偷偷掀起盖头,隔着花轿的帘子,望见那间破落的小屋。
也许大家都不要我,但这小屋的主人还会要我。
我在山底下的大石头边遇到他,那时候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我摇了摇他的身子,他醒了过来,一个劲地喊我“小仙女”。他经常会说些奇怪的话,也会造出些奇怪的东西。就是偶尔在我面前有些不自在,正说着话呢脸蛋儿就红到了脖子根。
我叫他大石哥,他叫我安姑娘。我本就不是什么公主,又何必在这人面前打肿脸充胖子?
只记得那夜下山后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怎么地就到了他的屋里。兴许我来过太多次了,因为这里的新奇物事总能让我成为众人的焦点,也能让我博得皓哥哥的欢心。
可现在还要它们做什么呢?我拼命砸碎它们,任凭木渣划破我的手,在腕上留出一道道的血痕。
猛地被搂住,然后整个人倒在地上,他的身子压着我的身子,巨大的木箱压着他的身子。
我忘了他说过的许多话。只有那么两句。
“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他不要你我要你。”
他的舌头抵上了我的舌头,搅得我浑身都痒痒的。
我搂住他的脖子,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或许,我只是怕孤独,我只要一个真心爱我宠我的人吧?
他见我不开心,便变着法儿逗我开心,有一次做了一只大大的风筝,领我到高高的山崖上。
“想不想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他突然将我拥入怀中,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我吓坏了,赶紧用手捂住眼睛。身子止不住地往下落,我放声尖叫。那势头终于收住,耳畔是呼呼而来的风声。
“快睁开眼睛看呀。”他催促我。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下,眼睛眯开一条缝,湛蓝的天,纯白的云,视野无限广阔。往下看去,才发现自己原来高高地浮在半空,山河大地,尽收眼底。原先那座偌大的皇宫,亦不过翠绿大地上的一小块金黄。
“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恣意翱翔吗?”他那时这么问我。
只是可惜,我从来都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
我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我终究只能在地上站立。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旧如此。十年前我被笼子扛进宫里,十年后我也坐在笼子里被扛向远方。
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骑马私奔时间。
安平:你搂得那么紧干什么?
葛云天:因为我怕你摔下去。
安平:放心,本公主的骑艺可是过硬的,别怕。
葛云天:其实更重要的是我怕我会摔下去,我不会骑马……
安平:……
☆、热血小皇子(1)
热风刮过唐雨灵的脸,她神智恢复过来。哎,不能乱动,保持身体平衡,这降落的地点可算不准,动作要小心,免得又扑街。
她慢慢睁开眼睛,低头往下看,妈妈呀,咋又是在半空中呢。身子没有预期的下坠的感觉,定睛一看,自己竟然被吊在树上,浑身绑了个结结实实。
“哪个天杀的把我绑在这的啊?”她开启高音喇叭放声怒吼。
“臭娘们吵吵吵吵什么呢?”后方走出几个大汉,肩上扛把刀,其中一个左眼戴个眼罩,一看装扮就是强盗。
“我,我怎么在这?”唐雨灵两只脚乱踢,在树上荡来荡去,“我,我是谁,你们为什么绑我?我记不太清了。”
不是记不清,而是这是穿越必备台词。死糕神,又是什么话都不说都把我丢到这。
“装什么蒜。堂堂陈老爷家的千金你以为我们不认识。干完你这一票咱弟兄几个可就一辈子不用愁咯。”
唐雨灵打了个寒战,继续套他们的话:“你们想要我爹给你们什么?他没那么多的。”
“骗谁呢小姑娘,整个晋国上下八成的大米握在你爹手里,区区万两的黄金还拿不出来?”
唐雨灵心中有数,至少现在她知道开局设定了,她姓陈,有个很有钱的爹,家世还不错,勾搭皇子总不至于吃亏。
哎,可是我还被绑在这呢,爹爹你辣么有米快点来赎女儿呀!等下,这帮人不会撕票吧?
“头儿,听说六扇门的捕快全都出动了,这笔买卖可不好做呀。”有个矮个子匪徒冲着戴眼罩的那个嘀咕道。
老大用刀身狠狠拍了拍他的屁股:“不好做也要做!没有回头路了,大不了玉石俱焚。咱们手里捏着这小姑娘,他们来了也不敢动手。”
那矮个子摸着火辣辣的屁股,目光落在远方疾驰而来的一架马车上,嘴里叫道:“头儿,来了,来了。”
“什么,六扇门的来了?”老大吓得乱了方寸,扭头看去不过是一辆马车一个人,车上没装帘子,里面放着几个大大的箱子。
“原来是送钱的来了。”他想用刀再拍矮个子,结果尴尬地发现刀竟然掉地上了,黑着脸把刀捡起来,往前一指,喝道:“来人,快给我搬金子!”
“万两黄金,一分不少,请诸位大爷查看。还请各位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小姐吧。”
盗贼们纷纷围了上去,金灿灿的黄金晃得他们口水直流。
唐雨灵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聚精会神仔细看,发现竟是一身家仆装扮的萧皓。他是来救我的吗?可是一打十二怎么破啊?笨蛋笨蛋,哪有单枪匹马来救人的啊?而且拿到了赎金他们不得杀我们灭口啊?
果然,矮个子盗贼拔出刀来,刀尖对准他:“对不住咯兄弟,看到我们脸的人,都得死。”
“等下!”唐雨灵在树上叫道,众盗贼纷纷转过身来看她。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她想为萧皓争取时间。
要跑趁现在啊。姐能重生你行吗?
可萧皓非但不跑,猛地从怀里抽出一柄小刀,寒光一闪,矮个子倒在地上。
唐雨灵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几口大箱子里跳出人来,被高高扬向天空的黄金还没落地,十二名盗贼已经刷刷刷系数倒在沾血的长刀之下。
快,准,狠!可惜双手被绑住,不然一定要使劲给你们鼓掌。
“快把盈儿放下来。”
叫得这么亲密,我们认识的吗?
一个捕快慌忙跑过去将树上的绳结解开,可他低估了唐雨灵的体重,手一滑唐雨灵作了自由落体运动,又是狠狠一摔。
抬起头就是萧皓担忧和关切的眼神,他一面手忙脚乱地给她松绑,一面斥责那捕快的笨拙。那家伙哆哆嗦嗦地跪着求殿下恕罪,唐雨灵替他解围道:“不怪他,怪设定。”
“设定是谁?”萧皓捧着她的小脸蛋细细审视着,又帮她擦擦额角的灰土,“有没有受伤,或者哪里不舒服?”
“没有啦,我很好。你就别为难大家了。”唐雨灵想站起身来,发现两条腿软得很,估计是好几天没吃饭的缘故。
“来,我背你。”萧皓说着转过身来。
这,这开局的进展也太快了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啊。心理变态的糕神终于不打算再虐我了吗?
萧皓见她没反应,继续劝道:“再过几天咱们就成亲了,也不用拘泥些什么吧?”
什么,连婚事都定好了?
唐雨灵又是一阵狂喜,爬上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
摇啊晃啊地,她就睡过去了,梦里梦见自己在吃蛋糕,一块又一块,差不多把整个都一扫而空。
“嗯嗯,好吃好吃。”她是笑醒过来的。
“好吃吗?这药不是苦的吗?”萧皓端着碗,坐在床边,拿起勺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皱了皱眉头。
唐雨灵笑了笑,问道:“这是哪里啊?”
她打量着四周的摆设。宽敞的房间,上等的家具,不明觉厉的各种古玩,心中已经猜到几分。
“这是你家啊,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萧皓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
“啊,我是太害怕了。”唐雨灵为自己找了个理由,敲敲脑袋:“好多事情有些记不得了呢……”
然而开始用各种方法套萧皓的话,经过几日与众人的接触,唐雨灵大致了解到这个时空里萧皓的身份和特征。
他是晋国的三皇子,自幼练就一身好武艺,二十来岁已然是镇南大将军,曾指挥三千兵士死守伏霞关,退却蛮夷三万大军,从此名震四野,实在有古诗所说那种“不教胡马渡阴山”的气魄。皇帝感念他为社稷立功,特意令他回京小住半年,顺带着奉旨完婚,而成亲的对象则是她的宿主,天下第一富商的千金陈盈盈。
这小两口进展也很顺利,一见钟情而后感情迅速升温,萧皓有事没事就往陈府里面跑,有时候还几天赖着不走,就为能多见陈小姐几面。一听到她被贼人劫掳的消息,说什么也要亲自去救。根据贴身小丫鬟冬梅的描述,那时萧皓是这么说的:“我萧皓的女人,当然要由我亲自去保护。”冬梅说得绘声绘色,唐雨灵听得有滋有味。
混了这么多辈子,姐姐我终于迎来了不劳而获的时代。家世好,颜值高,嫁的老公还是绝世好男人,这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啊不对,确实就是几辈子攒下的阴德。
可是这新婚之夜为啥眉毛老跳?左眼跳灾右眼跳财,还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来着?哎,你怎么越抖越厉害了还。
“娘娘,殿下今夜恐是不是能来了。”
唐雨灵一把将盖头揭开,“咻”地从床上站起,急急地问道:“你说什么?”
“伏霞关告急,殿下连夜赶往前线作战。他托人转告娘娘,给娘娘说句对不住,他日等他凯旋归来再亲自向娘娘道歉,以及……以及补上这洞房花烛的良辰吉时。”说着那宫女跪了下来:“这是太子殿下的原话,一定要奴婢转达。奴婢不得已而这般妄言,还请娘娘恕罪。”
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哪有成亲的时候把人丢在新房里然后自己一个人跑掉的啦?
唐雨灵撇了撇嘴,生着闷气睡去了。又有些替他担忧,虽说久经沙场,可战争这东西瞬息万变,谁说得清楚呢?
很快担忧变成了现实。前方急报:伏霞关在萧皓赶到之前已然被破,萧皓过去正是自投罗网。如今他已落入蛮夷大军之手,对方要求十万两黄金方可赎还。并且限明,三十日内见不到这笔钱,便将萧皓的人头送回。
她之所以很快知道这件事,乃是因为国库实在财力不足,一时凑不到这么多,要向陈家求助。
所幸这爹爹也是慷慨大方,拿出钱来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可唐雨灵愁眉不展。钱好办,可是拿了钱人就能回来了吗?连山野的几个小混混绑架都知道撕票,何况是蛮夷一族有组织有目标的军队?再者,萧皓又是声名远扬的镇南大将军,且不论双方积怨已久,若是放了他,岂不是徒徒给自己制造再度侵略的障碍?如此一来,只怕这十万黄金反成了萧皓的催命符,钱一到手,那才是真正的人头落地。
然而不给,只怕更是逼得他们狗急跳墙。给了,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唐雨灵提出个条件,她要跟着这笔赎金一起上路。
见机行事,若能救回,自然皆大欢喜。
倘若不幸,救不了他,也要见他最后一面,与他一起死在那里。
既是我唐雨灵的男人,我也绝不能让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去。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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