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哭。我拿他的大衣的袖子抹眼泪,他轻轻叹了口气,劝我:
“跳吧,怀月,跳吧。”
我摇头,一个劲的摇头。他大概以为我不打算跳,是我在拒绝他。但我只是在否认我脑海中的残影,我在否认父爱的错位,我否认任皎和沈明有任何的关系。
他们是独立的,两个不同的人。
他张开的手都有些发酸。但他坚持着,绝不颤抖,决不后退,只要我选择跳下来,他永远都会稳稳地抱住我。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猴子要捞水里的月亮,结果它落水淹死了。还有一只猴子引以为戒,每天守候着,仰望着,等天上的月亮掉到他怀里。
任皎一文不值,他不值得我任何的爱。我对他爱的错觉最终会导致我的溺亡。
我眼前的光景模糊了,朦胧间我想站起来,然而手没抓上墙,反而握住了爬山虎,我一个踉跄,干脆就往下坠。
我果真没有落在地上,我果真落入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我鼻尖萦绕着烟草的香味。
天上的月亮掉下来了,沈明心里的月亮也掉下来了。
那轮月亮坠下了,坠到了他的胸口,他把月亮抱在怀里,他的往后余生都被照亮了。
我终于想痛哭一场了,我泪眼朦胧看着前方,呆楞住了。
我妈卧室的窗帘好像拉开了。
我猛地把沈明推开了,脚尖落地,看向廖女士的房间,那儿的窗帘纹丝不动。
我劫后余生般地喘着气。
“我真的明天就走。”
沈明也喘着气,他压着有些颤抖的声线道。我嗯了一声。他忽然有些绝望地叹了口气。
我这才问:“你原来订的那张呢?”
“改签了。”
他其实是想让我挽留的。他今天从跟踪到救我再到送我回来,已经付出了很多,他那副模样,好像身上湿漉漉的不是我,反而是他一样。
心再冷的人也该做出些反应了。
我这一天着实是经历了太多,想了太多,我的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我抬脚要走,想了想,还是回头把他的手抓住了。
夜深人静,我告诉他走哪里的路能通到卧室不被发现。走过陈列室与藏品室,再上最靠里的楼梯,我们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房间所在的楼层。
靠近卧室,我不由地想到了什么,连忙跑回去打开电脑。
股票开盘了。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忙忙碌碌,我差点把这事忘了。
我听到脚步声,沈明一头雾水地跟进来,我不回头就知道他站在我旁边。
沈明伸手把我身上的大衣袖子拽了拽。
“换下来,当心着凉。”
我无暇顾及,沈明只好把视线转移到我的电脑上,仔细观摩。
“怀月,教我炒股怎么样?”
那时候他想的大概是离开我妈的公司后重新找一份工作,消费水平一时降不到和收入同一水准,得找点别的途径赚钱。
还有就是,他大概还想除了继父子外跟我有别的联系。
但我当时没想这么多,我面色不变,推过我的电脑,藏好我的鼠标,警惕地看着他:
“机会主义不准炒股。”
沈明这样的,一有机会就抓住,已经酿成过错误,我无法想象他去炒股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炒股,赚生活费吗?”
沈明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他上大学的时候跟着学长姐炒过基金,收入甚微,他大概觉得他不是干这行的料,安心卷学历卷证书去了。
“不为了什么。”
我想了想,“只是因为我学会了,然后我没亏过。”
沈明哑然。他的手托着半张脸,仔细看着我电脑上跳动的数据,他看不大懂。
“任怀月,赚钱是为了什么?”
进入更高的阶级,开豪车,住豪宅,穿高定,坐游轮出海,乘私家飞机旅行。
对沈明来说是这样的。但对我来说,我都有了。我含着金汤勺出生,我也不羡慕比我更好的生活。
“不为了什么。”
我想了想,忽然想到沈明曾经跟我说过的一段话,说:“如果我拥有的一切是上天给我的馈赠的话,我想努力把这些馈赠维持下去。我不希望上天把我拥有的一切收走,也不希望收走时我会过得很狼狈。”
我怀疑他不会懂我的意思,想了想,又说:
“救急用吧。”
出生平平的打工人攒钱也许是为了救急,救一顿温饱,救一场疾病。当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被满足时,人们就开始追求精神的需求,赚到足够的钱去享乐。我是个没什么追求,也不沉溺享乐的人。
我只是想到了我要多做准备,应对比明天更先到来的意外,我只想到我要积累资本,当我以后想做什么的时候,我可以去做。
“不光是我。“我说,不光是救我的急。”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帮助,我希望我可以帮到你。”
当然,如果我始终没有遇到花销的必要,我也不会自己去找花销的理由。我和我妈一样,赚得再多,就喜欢屯着。等到那一天撒手人寰,再全部捐出去。
我回头看沈明,我和他之间有一拳距离,我突发奇想对他说: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厉害。”
我没有任何奉承的想法,我发自内心道:“如果我是你,即使下决心和原生家庭一刀两断,也只会留在一个普通的城市,找一份普通的工作,最多养一只三花猫,最多过好自己的生活,最多在三餐前做几次祷告,祈求自己活到一百岁,平安顺遂。”
如果出生就是起点,那我的起点高,但野心家和投机者们大概会对我这种“不上进”的态度感到痛恨。
“那样的日子很好了。”
沈明笑了笑,笑容有些苦。
“我只是现在才明白。”
可惜那时于连满怀雄心壮志,看不进玻璃市山野的风光。
也可惜那时月村其实很美,沈明只听到不尽的狗吠,看到被水淹没的家与劳苦的母亲。
我和沈明的价值观在某些方面上完全不一样,我猜,这大概是他爱我的理由之一。
“把衣服换下来吧,真要着凉了。”
我听了他的劝,抱着衣服准备出去,我听到了敲门声。
叩、叩、叩三声,与在Zeus听到的不同,那时候我心怀感激觉得被救赎之光普照,如今却直冒冷汗。
这个点了,会是谁呢?
“月月,我摆了果盘,你要来一点吗?”
是廖女士。她怎么知道我还没睡呢?
我想到在墙边看到的那疑似拉开,又合起来的窗帘。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回答,欲言又止间,廖女士又问:
“那沈顾问呢?沈顾问需要来一点吗?”
我看着沈明,我和他面面相觑,都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第38章 37.第一次坦白
廖女士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睡衣,长发垂到后腰,手里托着果盘。她仿佛在过一个平淡的周末,是一个温和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