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缓和了情绪重新睡着之后,又梦到他爸妈打电话管他要钱,说老家要盖房子了,让他把存的钱都拿出来。
可他那时候才工作两年多,一个月工资几千块,扣掉百分之二十几的五险一金,还要交一千多房租、水电费、物业费,再扣掉日常开销和给爸妈的两千块钱,基本上就不剩什么了。
那时候的他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所有积蓄,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出来三万块钱,全给了家里,后面几个月都是靠花呗和借呗硬撑着过去的。
这还不算,后来他哥订婚之后他爸妈又来找他要钱。
说女方要的彩礼高,家里钱不够,让他先垫一垫,等他结婚的时候会还他。
那时候他还没跟家里出柜,因为有个比他大两岁的梁勇在上面顶着,他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爸妈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催促甚至逼迫梁勇结婚上面,对梁雨只是想起来的时候说两句让他找个城里的独生女,要是能入赘到女方家里最好。
梁雨想着反正自己这辈子不会结婚生子了,就把存了几年的钱拿了大半出来给他们,虽然他知道这钱自己多半是要不回来了。
当年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他也没觉得多难过,总想着父母生养他们兄弟两个不容易,自己读的大学又比梁勇好很多,能帮家里一点是一点。
可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在他用自己的方式还了父母的生养之恩之后,现在再梦到那时的情景,他便控制不住地替自己觉得委屈。
梁雨大四上学期的时候拿到了保研名额,他得到消息之后就兴冲冲地给家里打电话报喜。
可他爸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跟他说书读太多了也不好,不如早点工作赚钱,家里去年在县城买房子的时候借了亲戚的钱,还没还完呢。
梁雨当时有些难以置信,挂了电话之后想了很久,最后觉得他爸说得也不完全是错的。
他们家的条件供他跟他哥读完大学就挺不容易了,他不能这么自私,一心想着自己的学业,一点不为爸妈考虑。
虽然挺可惜,他还是放弃了保研去找了工作。
毕业前的几个月,他不知怎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或许是因为梁勇,或许是因为性取向,或许是因为总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或许是因为不得不放弃读研的机会,又或许只是因为春天,总之他得了抑郁症。
这病来势汹汹,初发的前几个月尤其难熬。
刚开始只是情绪低落,不太想做事,不想出门,也不想说话,晚上入睡困难,好不容易睡着还会做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睡了比不睡更累,早上又醒很早,白天虽然没精神,却完全睡不着。
严重缺乏睡眠让他记忆力也跟着下降,还经常头疼,过大的情绪波动还会引发头晕心悸,甚至恶心反胃。
后来慢慢地变成完全不想动,原本有些洁癖的他连洗漱都不想去,整天躺在床上,不动不说话,也不玩手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对时间失去概念,一两天才想起来去吃一顿饭。
他开始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怕光,怕噪音,室友的呼吸声都能让他头痛欲裂。
夜深人静的时候自杀和自残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可他又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这样死,只能强行克制着那些不好的念头。
可是越克制就越痛苦,越痛苦就越想死。
梁雨一直是自控力很强的人,习惯了强迫自己按照理性上看来最合适的方法做事,无论是学习方面,还是感情上。
这种强大的自制力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
比如在教育条件很差的情况下也能保持优异的成绩。
比如明明一直被家人不公平对待却没有怨恨,也没有自暴自弃。
比如他从来没有暴露过一丁点关于那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感情。
可是这种想要完全操控自己的心态在他生病之后也给他带来了很多痛苦,让他更容易焦虑,也更容易痛恨自己的失控。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身体和精神都很快就撑不住了。
在他看到自己的体重在不到两周的时间下降了十几斤之后,便不得不强迫自己去了医院。
然后便确诊是重度抑郁以及焦虑。
医生问他要不要住院治疗,他想着自己手里剩下的那点生活费和尚未完成的毕业设计,拒绝了,只开了一个月的药回去吃。
可是吃了药特别嗜睡不说,白天还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变得很迟钝,记忆力也出奇的差,影响做毕设,不得已他只好私自停了药。
因为怕爸妈担心,他就没跟他们说自己生病的事。
至于梁勇,虽然他们曾经无话不谈,可是梁雨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不正常的念头之后,就刻意疏远了他,所以连他也没告诉。
从毕业到工作最开始的大半年,梁雨过得很艰难。
因为性取向和性格的原因,他朋友本来就不多,生病之后又逃避社交,所以再难受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