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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官差带了人又来了林家村,林泰看着仵作验尸,一双眼黑黢黢的,瞧不出情绪。
“一击毙命,啧啧,真是狠辣。”
听仵作这样说,官差疑惑道:“老吴,你说一个女人会有这样的力气,把一个成年男人的脖颈直接扭断吗?”
仵作摸了一把白胡子,回答:“力气倒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手法。若手法干净利落,女人也不是不行,再说林秋不高也不胖,骨头还是比较容易摸到的。”
林老三大叫起来:“就是她!就是她啊!!”
“不过林树就有些疑点了,”没人回应林老三,仵作转头看向另一具尸体,“林树脖子上确有勒痕,也确实是窒息死,但凶器是这么粗的麻绳……一个女子要用麻绳勒死一个成年男人,恐怕没有那个力气。”
林老三急了,“怎么没有??我亲眼看着她用脚踩着林树的背,林树手拉麻绳拉不动,就这么给勒死了!”
林泰取了一截义庄里配来拉棺材的麻绳往自己脖子上一绕,两端递给林老三后往地上一坐,示意他拽。
林老三咬着牙,抬脚抵住他脊背,恨恨道:“林泰!你就是想包庇你那漂亮的小娘子,她这么狠毒,你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他发了狠,用力踩着林泰的脊背往后拽麻绳,结果林泰挺直脊背,随意就将手指卡入自己脖子和麻绳间的缝隙,微微使劲,反而将林老三往前拽的一个踉跄,差点越过他摔个大跟头。
两个官差见状互相点点头,其中一个往随身的本子上记录了什么,另一个道:“今天先这样吧,我们回去汇报情况了再来……”
林老三求助的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村长,老村长人老心不老,一双眼睛看着混浊,实际清醒得很。
他拍拍林老三的肩膀,摇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跑来大声喊道:“村长!!朱雀军来了村头,说要在我们村搜查叛军踪迹,您快过去看看!!”
两个官差一听也是面面相觑,“叛军?叛军怎么会跑到这林家村来?莫不是这俩人都是叛军杀的,林老三你垂涎他人媳妇儿和他们勾结,想嫁祸林泰好把小娘子据为己有吧!”
林老三来不及解释什么,一行人急急忙忙出了义庄往村口走去。
村头,一群身穿盔甲之人骑在马上等待,个个眉目肃穆,领头的那人银甲红披,看着好不威风。
村长拱拱手,“小人林家村村长,不知各位军长来此何事?”
领头的下马向他回了军礼,出示令牌,“朱雀军十二营邓义礼,奉朱雀将军之命在此地搜寻叛军踪迹,有劳村长了。”
“我们村怎么可能有叛军……”传话的年轻人嘟囔一声。
村长道:“既是奉命,林家村自然配合,各位军长请进。”
众人让开路,这些人便下马,将马绳拴在村口,整军而入。
说是搜查,其实也只是每家每户敲开门辨认罢了,连询问都不曾有,这搜查进行的太过安静,搜到第六户时,村长忍不住问道:“军长,这叛军可有通缉令或画像,我让人全村问一问,也好过这样挨家挨户的看。”
邓义礼道:“没有画像,要辨认这叛军十分简单,只需一条讯息。”
“什么?”
邓义礼环视周围所有人的表情,缓缓继续道:“叛军统领乃兀术国余孽,常年戴一狐狸面具,不见真容。而要分辨兀术国余孽更是简单:他们的眼睛,和正常人不同,偏向绿色。”
“啊!!!”林老三蓦然尖叫起来,“林泰家的小娘子!!她就是绿色的眼睛!!”
众人哗然。
“谁是林泰?”邓义礼问。
林老三手一指,邓义礼目光一凝,“拿下他!”
林泰登时被四个士兵围住,五花大绑。
“去他家。”
林老三来了劲,像匹脱缰的野马往林泰家冲去,“军爷!!我给您引路!那绿眼睛的小婊子就在他家!!”
众人快步赶去,林泰一路不曾开口,倒是村长低声辩驳一句:“即便绿眼睛,也可能是得病了,哪怕真是兀术国余孽,也不见得就是叛军。”
邓义礼头也不回,“叛军必诛,若是兀术余孽,便要入奴籍收归奴教坊,不可再在我大鸿自由行动。”
林老三一路跑到林泰家踹开门,邓义礼立即进入,前后走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人。
“林泰,你把那小婊子藏哪去了!”
有了军爷撑腰,林老三气势汹汹,横的不行。
林泰抿唇不语。
邓义礼问随行副官,“林家村周围也都包起来了吧?”
副官答:“未入村之前,我们的人就已经把山上下都戒备起来了。”
邓义礼点点头,转而问林泰,“说说吧,那余孽现在何处?”
见林泰不配合,他放低了声音,“女人必不是叛军,只是余孽的话,待她在奴教坊待满半年,你就可以带着银钱去买她回来继续过日子
', ' ')('了。”
林泰开口:“昨夜我与她深夜散步,她不当心失足掉下山,我找她一夜遍寻不着,许是被湍急河水冲走了。”
邓义礼扫视屋内,几个军人到厨房、外院搜查,副官打开屋内各柜子查看,他自己则着重检查床铺和小桌。
褥子没有余温,桌上茶壶里的水也是冷的。
“兵分两路,一路和我继续搜查林家村,一路去增援山下守军,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顿时三十来个军人分出两队,一队十五个人跟着邓义礼,继续搜查林家村。
搜查到村尾最后一户人家时,邓义礼刚一打开院门,便僵硬了浑身的肌肉,止步不前。
林泰打眼望去,一个斥候打扮的小兵满身是血的躺在院内,手脚都被捆在身后,气若游丝,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见邓义礼到来,那双快要闭上的眼眸终于亮起了一点光,
血污斑驳的嘴唇嗫啜着,众人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几个字:
“……拿我……威……后山……全……覆没……”
林泰坐在桌前,注视着其上一碗铺了牛肉片的精米饭,就这么一直坐着,直到夜幕降临。
邓义礼离开时没有带走他,不知是慌乱中忽略了,还是准备留他引蛇出洞。
他注视着这碗米饭,等到眼睛微微酸涩,才轻轻闭上眼眸。
现在,他只剩下一对儿父亲传家的玉镯不曾变卖了。
月上中天,后院里传来猫儿挠墙的声音,一个人影轻巧的翻墙跃进,又钻进后窗,从后一把拽住林泰的手腕。
“阿泰,走,跟我去个地方!”
她牵起林泰的手,满面的笑意,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奔跑出去。
林泰跟着她跌跌撞撞的走着,这条路并不是路,而是从树林和灌木里硬被人劈开的小路,直到上回林泰进山,还没有这条小路的。
拨开荆棘,踩过泥泞,好几次林泰差点滑倒,是玉颜姑娘扶住他的腰,稳住了他的身体。
不知走了多久,林泰裸露在外的躯体横添了许多伤痕,玉颜才停下脚步,一拉他的手,似邀功又似献宝,
“阿泰,美吗?”
林泰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那是一口藏在山林深处的小潭,潭水十分清澈,波光粼粼,借着月色,林泰都能看到水里畅游的鱼儿。
按理说人迹罕至之地,潭边必定杂草丛生,但这小潭周围几乎没有杂草,只有盛开的鲜妍花朵,倒像是被人为修剪过一番的。
“走,咱们下去看看。”
顺着陡峭山坡小心爬下,等到达小潭,林泰衣服上已满是泥点子,玉颜放开他的手,弯腰鞠起一捧水凑到他面前,“阿泰,你看这水,多清澈啊。”
不仅清澈,还有小指头大小的一尾银白小鱼,在她手作的碗里摇头摆尾,四处游动。
“哈哈,它在啄我的手指头呢!”
清脆的笑声犹如银铃碰撞,回荡在幽谧夜色里,将栖息的鸟儿惊的振翅腾飞。
玉颜将那一捧水连同小鱼儿重新倒回潭中,接着直起身,很认真的扳住了林泰的肩膀。
她同林泰对视,找寻着他的目光,大眼睛瞪的溜圆,墨绿的瞳子在月下像是珍贵宝石,闪着微微的,清灵的亮光。
“阿泰……”
如雪的白皙肌肤再度染上红霞,她好似非常害羞,目光几番闪烁,却又强迫着自己去直视林泰的眼睛,
“阿泰,我阿娘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同他睡……”
她声音越说越轻,头也终究是一点一点的,慢慢低了下去,“只是散步,到底缺了点什么……”
林泰反手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不是的,玉颜,是否成亲,才是界定是否是夫妻的仪式。”
“成亲?”玉颜歪歪头,“我阿娘没有说,可能是你们的传统。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只要睡过了,就是彼此的人了,我们就能……永远不分离。”
她的手抚上衣襟——她已换了身衣裳,不再是王嫂替她换的素色长裙,而是一身蓝紫色相间的劲装短打,头发梳成奇特的发髻,上面还插了一支镶着紫色宝石的灵蛇头流苏钗子。
“我原是不应挽发髻的,”她轻声说着,“不过,我阿娘说,若一定要有一个人雌伏,那个人最好是我。”
林泰瞳孔收缩,“玉颜,你在说什么?”
玉颜却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凝视他,一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莹白肌肤,一手拉着林泰的大手,拥着他往后跌入小潭。
“哗啦”
水花声溅,惊起虫鸟无数。
带着点小心,又带着点呵护意味,湿润的红唇轻轻贴上了他的。
温柔似水,情浓,一发,不可收拾。
稍显热切的喘息声中,林泰仰着脖颈,感受那湿热的红唇顺着他的喉结逐渐下移,抵达他心口时,怀里的人却愣住了。
“守宫砂……阿泰,你是……双儿吗?”
', ' ')('林泰不语。
颜聿抬起头,“所以你三十多岁也没有成亲,也怕他们给你介绍对象,知晓你是双儿的秘密……可双儿身份又不是逃犯,为何要保密呢。”
她也不需要林泰回答,只忽然又兴奋起来,“你既是双儿,不能和女人成家,为何一定要买下我?又对我百依百顺,耗尽家财?”
更不需要回答,她又清凌凌的笑了一声,伸手将自己身上碍事的衣物全部扯下,炽硬的巨龙抵上林泰大腿根时,林泰似乎才猛然惊醒,睁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嘿嘿,阿泰,你虽是双儿,不能让女人怀孕,可我是男子,我能让双儿怀孕。我们俩,真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呀。”
林泰举起手推拒他的胸膛,不可置信道:“玉颜……你怎会是……男子!?”
“你不知道?”颜聿蹙眉歪头,“你都替我换过衣裳,怎会不知我是男子?”
“不是……”林泰艰难摇头,“那是人贩子王嫂替你换的,不是我……但你既是男子,我那样称呼你,那样对你,你又为何……不反驳我?”
“我以为你喜欢那样,”颜聿笑嘻嘻的埋头进他饱满的胸膛,轻轻啃咬着,“就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那样和我开玩笑。”
他咬了一口,惹的林泰不自觉挣扎一下,再扳开他的腿,腰身挤进,掐着丰满的脂肉强行插入。
林泰全身的皮肉都微微抽搐着,睁着眼睛,茫然的注视头顶夜空。
星辉满目,流水绕身,一夜鱼龙舞。
胡闹一整晚,颜聿枕着林泰的手臂,睡得香甜。
清晨日光洒落,林泰侧头看向他安静懵懂的睡颜,伸手,轻轻抚摸那头柔顺的黑发。
而后,推开他,起身。
“再睡会儿嘛,夫君。”
颜聿撒着娇,然而林泰只自顾自拾起衣服往身上套,套完了,抬脚就走。
“夫君!”颜聿像头大猫裸着身子从后跳上他脊背,不满道,“你要回去不带我!”
“他们在找你,”林泰低头观察着山坡,用手试哪里可供下脚,“你去了,就会被抓。”
“才不会,没人有这个本事抓我。”颜聿笃定的说着,一手拎着自己的衣服,一手给林泰指哪里适合攀爬。
“……除了你。”回忆起昨夜脊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他又红了脸。
林泰脚步一顿,忽而转头问他:“你真名叫什么?”
见他不急着走了,颜聿便跳下地穿衣服,一边答道:“兀术颜聿,你可以叫我‘小玉’,阿娘说我小时候长的像块玉一样的漂亮。”
“我还有个妹妹叫兀术云绫,小名‘小铃铛’,因为她笑起来像个铃铛在响。”
林泰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加快了脚步,颜聿还在他身后摆弄着头发,差点跟不上他。
他记得路,可是这条路靠他自己的力量走,怎么竟困难了许多……!
“慢点,夫君,别摔了。”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昨夜的酸胀麻疼全部抛至脑后,他只求快点回到林家村。
近了,近了,绵延的血腥味飘进鼻端,他趔趄半步,扶着手旁的树干干呕出声。
走进村子,仿佛进了修罗场。到处是肢体和血肉,看残存的衣料,有朱雀军的银甲,更有最为普通的,打了补丁的布衣。
一条路仿佛走了十年之久,他甚至没有勇气去分辨脚下尸体血肉模糊的脸。
“少主。”
一个男人走过来,林泰定睛一看,他穿着全村唯一一件,也是村长去蜀都时特意为他小儿子带回来的那件云丝长袍,这长袍是村长小儿子最爱穿的,昨日也是穿的这身……可这张脸,却是极度的陌生。
短短一夜,林家村经历了什么?
被兀术国余孽鸠占鹊巢,狸猫换太子,而后,请君入瓮,将前来剿匪的朱雀军趁夜一网打尽。
双膝一软,他颓然跪倒在地。
“阿泰?”
微凉的手覆上肩头,林泰开口,声音低哑,“你昨夜将我引出林家村,就是为了……杀人,杀林家村的人,杀朱雀军的人。”
“怎么可能?”颜聿吃吃的笑起来,“我杀人何故避开你?是我阿娘说,你要真对一个人动心,就快点将他占为己有。”
“那他们呢?”林泰膝行转身,面对着他,就像在对着颜聿下跪,“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和所谓国仇家恨没有任何关联……抛开这一点,我和他们都是林家村的村民,大部分和我都有或多或少的血缘关系,你杀他们,让你的手下换上他们的衣服之前,有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颜聿和他的手下对视一眼,笑道:“他们都看到了我的脸……我的脸可不是人人都能看的,阿泰,只有我兀术子民,才能看到我的脸。”
穿着云丝长袍的手下单膝跪地,双手捧起、举高了什么东西,奉至颜聿腰前。
颜聿拿起了它。
那是一个绘着狐狸图腾的面具,以黑、银,灰三色线条交
', ' ')('错涂制而成,不同部位的颜料反射不同程度的日光,立体如生,犹如活着的狐面。
他戴上了它。
空洞的眼处被两丸大而亮的墨绿瞳子填满,他真如一头狡狯之狐,万物都是他的猎物。
然他只是戴了一下便又将面具取下,放回手下手中便不再关注。
林泰注意到那面具的背后,它确实是立体的,它背后……是一座嘴笼。
给牲畜戴的,铁嘴笼。
传闻兀术国贵族象征身份、常年佩戴的面具,竟是一座座铁嘴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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