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成为一个叛徒,并且愿意永远背负叛徒的名声。
“可事实上,我只完成了一种表面上的转变。还因此永远也无法再度插手我族的内部改变了。”
他在某种层面上已经失败了。
但就像他跟阿达加迦告别时劝对方不应该继续逃避下去那样,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希望我亲爱的学生能意识到这一点。”
赫卡已经明白了他真正的目的。
“但是,你所背负的叛徒名声,将永远也洗刷不掉。”赫卡说出结论。
科特拉维优雅地报以微笑:“那也没什么不好。”
为什么对方的条件会是阿达加迦?
帝坎贝尔略微垂下视线,想:是因为“独一风系”的那些未知的力量?
可魔法范畴的力量,对于人类来说除了帮助他们战胜鬼族,并没有任何其他用处,就算科特拉维已经沦为叛徒,可他实际上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阿达加迦的事情,这让帝坎贝尔隐约意识到科特拉维心底始终有一条清晰界线:就算背叛族群,也不会违反“公约”。
那么,这个条件显然就不是科特拉维提出的。那会是谁?
无以计数的问题,最后始终会回到开头:为什么是阿达加迦?
一切好像彼此无关,可又彼此关联。
可能就藏在阿达加迦的过去之中,可从他无动于衷的模样来看,又不像与之有关。但无论是有关与否,帝坎贝尔都不可能去质问对方,也不可能站在后者的对立面。
可不代表他不会被困在这种矛盾之中。
阿达加迦同样站在投影区域之外,异常平静地看着暗下去的通讯装置。
他跟一般的灵族不同,从小就有机会接触到人族,因而从未对他们有过任何误解,并且始终报以一种纯粹的好奇。
无论是对人类的文化,还是他们的社会结构,甚至想过效仿人类社会,从而彻底摆脱带有自损性质的职业佣兵立场,真正意义上的做到各方各面的独立。
可实践起来不止非常困难,还不符合亚灵们的“好战天性”,一度差点被同族视作叛徒,逼得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改为维系与人族的盟友关系。
他后来又花了不少时间才意识到,问题并不在于社会结构或农贸生产等方面,而是在于更为基础的部分——构成社会的“最小单位”。
人类社会的“最小单位”毫无疑问是“家庭”,父母双方或者称之为提供基因的双方以及他们的孩子。
而灵族的社会表面上由“家族”和“公约”构成,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家族”的概念,更没有“基因父母”的概念,因为在科特拉维的实验成功以前,他们根本没有繁衍能力,只能依靠繁衍实验室。这就决定了灵族的“最小单位”是“指导者和学生”,或者说是:长期并肩战斗的同伴们。
这个核心中的核心让灵族脱离基因和血缘构成的家庭框架,让他们必须从其他方面寻找更为牢固的共生关系。而他们漫长的生命周期里显然非常需要这个,因为这种关系远比“复数订婚”和婚姻本身更加可靠。尤其在“项圈”这个大前提下。
可是,问题也出在那过于漫长的成长与战斗过程中,肯定会滋生出更多的情感,变成不可割舍的执拗,由此彻底变味。就像德隆纳和莉莉娅,也像阿达加迦和科特,甚至像科特拉维和塞尔。毕竟不是谁都能真正理解情感,也像帝坎贝尔这样愿意为它付出所有。
在这一点上,“家族”也是同样的道理。甚至就连帝坎贝尔都始终对诺迪家族留有余地,对海恩也是。而且即便到了现在,就连阿达加迦也不得不承认诺迪家族曾经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归属感,是把他“留在”这个族群里其中一部分原因。帝坎贝尔不则更能否认自己如今的成就与诺迪家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否则他已经是另外一个科特拉维了。
第320章 缺失之风(30)f
所以这种“无法割舍”就像是人类无法舍弃自己的父母、亲眷和孩子,只是灵族“家庭”的内部的成员彼此未必都有血缘关系,也未必经常相互往来,甚至未必认识彼此。但他们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危害自己的家族、同伴、学生和指导者,否则就是在违背“公约”。哪怕就连背叛了一切的德隆纳,都能被莉莉娅的名字轻易拉回到现实之中。
但,无论是家族,还是指导者,都无一例外会止于死亡,而且是过于“混乱”的死亡。
因为两百到四百岁之间的寿命差距,让他们很容易遗忘了时间流逝的残酷性;
因为魔减症难以捉摸的特性,让他们必须面对这种不知道成因,也不知道结果的死亡;
因为他们的“项圈”让他们只信仰力量和战斗;
因为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面对怎样的命运……
就像海蒂,就像科特,就像梵释,甚至就像他片刻都不愿也不敢回忆的“那些”死亡。
这是阿达加迦最为担忧的事。
因为它将引发许多糟糕的变化。
帝坎贝尔静默地站在暗下来的通讯室中央,眼睛埋在逆光的阴影里,很难分辨出他的喜怒。
阿达加迦却能从他抿紧的嘴唇和轻颤的双肩,察觉到那些糟糕的情绪。
“你没必要这么生气。”他说。
“为什么不?”帝坎贝尔反问。
“因为我才是应该生气的那一个。”阿达加迦理所当然地回答,“但我完全没有。”
帝坎贝尔有些哭笑不得地转向对方,颇为不满地盯着他。
他试图从对方眼底找到一点情绪,可惜的确没有,这让他更加无法反驳。
“你为什么不生气?”他问。
“答案显而易见。”阿达加迦边说边走向对方,拉住了他的手,“因为你并没有答应,不是吗?”
“我永远也不可能答应。”帝坎贝尔用不满的声音回答。
“这是一个让我感到非常高兴的答案。”阿达加迦说。
他没有用“安心”,而是“高兴”这个词,轻易就抚平了帝坎贝尔心底的不满。至少抚平了其中一部分。
“走吧,”阿达加迦说,“我们得准时去给大家上课。”
帝坎贝尔点了点头,任由对方把自己拽出了房间……
想做的事情永远比能做到的多,好事也永远比坏事少,他们唯一能做到只有尽力做好眼前的事。
就像他们穿过白塔走廊的时候,总能看见跟西乌斯中央城堡类似的颜色,可它并不是西乌斯;
就像所有向前的道路,都只能选择不断向前那样,否则它就会变成另一条道路;
就像一切珍贵的部分都必须从开始就小心维系,而已经被毁掉的部分则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原状。
历5780年,冬火之月,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