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弹药的过程更是复杂。
先前的炮火攻势是强弩车与炮车轮流轰炸,眼下更换弹药却没能如此顺利。紧急更换弹药之后,又是三枚除魔火符炮轰在了九婴的身上,九婴惨嘶一声,构成它半壁蛇躯的魔气终是开始散曳。
然而,不等众人面露狂喜,九婴直立的蛇躯因为支撑不住而开始倾倒。那不停溢散的魔气与灵力结界相撞,伴随着一声瓷器碎裂之响,“砰”地一声,勉力支撑了许久的护城大阵终是在魔气的侵蚀下崩毁、碎裂。
“不——!”功亏一篑,有人忍不住痛呼出声。九婴蛇颅横扫,城墙坍塌,十几辆炮车便在坚硬鳞甲的撞击下毁于一旦。有弟子冲上前试图阻止,却在九婴蛇颅的冲撞下倒飞而去,轰然砸在碎裂的石壁之间,当即呕出了一口血,人事不知。
桐冠城的城门顷刻间便化为了一片废墟。漆黑黯淡的天幕,灰蒙蒙的雨。仿佛在宣告着人与妖魔的这一场对局,终是分出了胜负。
眼见九婴高昂头颅,似是要再次发出魔魅之音。众弟子不由得面露绝望之色,更有人禁不住良心的磋磨,崩溃地痛哭失声。
“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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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预想中凄厉的婴啼没有响起,雪竹琳琅之音掩盖了一切。
此时已是深夜,天边细雨如丝,看不见星辰与月。众人呼吸着冻煞肺腑的魔息,浑浑噩噩地抬头,却见远处突然亮起了光明。
疯狂肆虐的九婴突然停止了攻势,狰狞的蛇颅突兀的扭转,凝视着远处的那一豆明灭不定的火光。
不一会儿,琴音渐息。似是察觉到九婴停止了攻击,那人便也收起了琴。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暗无天日、满地湿泞的世界,一身白衣的少女抱琴而来,高举着手中燃烧灵火的火炬。
那人逆着狂风,于雨中凛然而立。手中的火炬燃烧着深蓝与赤红交织的烈火,仿佛谁人的鲜血包裹着一颗腐朽糜烂的心。
在那一瞬间,众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一句话,好似天地都在讽刺着朝圣者的愚行。
——逆风执炬,势必焚己。
第25章
宋从心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天书,如果自己不知道自己将来悲惨的命运,不知道这个世界破灭的终局,她会是怎样的呢?
她想,她大概会成为一名中坚战力的外门弟子,一心一意地经营着自己一亩三寸地的小日子。
她野心不大,也很容易知足,只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偶尔与三两友人往来,她就可以过得平淡而又快乐。没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以无极道门的外门长老或是普通的内门弟子作为人生目标,考不考得上都无所谓,毕竟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会过着教导弟子、采菊东南下的生活,最后会像大部分外门长老一样,在寿命将尽时收养一两位嗣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她也遥想过那些风云幻变、跌宕起伏的传说,但那些华光璀璨的故事于她而言便如镜中花水中月。美丽,却尽是虚幻之物。
瓢泼大雨中,宋从心看着远处疯狂肆虐的远古凶兽与齐心协力共同守护城池的将士与弟子。她觉得有些冷,哪怕雨水根本破不了她的护体气罩,近不了她的身。她手中握着一颗拳头大小、不停分泌着蓝色液体的诡异事物。那东西温暖、柔软,体表布满了树木根茎般的脉络。它敛去了邪性的蓝光,在宋从心的掌心中安静地鼓动,像一个蜷缩着身体、浅浅呼吸的婴儿。
宋从心垂头看着它,同样也一深一浅地呼吸着,只是她的喘息就仿佛是被人在喉咙处拉了一道口子。
“天书,我该怎么做?”她嗓音已嘶,“你有办法的对吗?这个东西……这个叫‘缄物’的东西,你应该知道如何让它认主的,是吗?”
天书沉默,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宋从心的话语。在非人之物看来,宿主已经做到了“未来正道魁首”该做的一切,她根本没必要牺牲到那种地步。
“求你了,天书……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为了我自己……我怕,我怕自己迈不过这一坎,他们是因为相信我才……”
宋从心感到恐惧,和天书幻化出来的“被丢下魔窟”的心魔幻境不同 ,她恐惧的是背负他人的死。
在外门中连第一次杀鸡都要磨磨唧唧踌躇大半天的女孩,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就像被她紧握在手中、随时可能流逝的沙子。
“……前世,我朋友问过我一个名叫‘电车难题’的世纪性问题,一辆失控的电车驶来时,你握住了改变轨道的拉杆,两条轨道上分别是五个有罪但有家人的人和一个无罪但一无所有的人,你会做出什么选择?”宋从心扶着树痛苦地蹲下,如将要溺毙在水中的鸟儿,“我们讨论了很多,想了很多。我们傲慢地把生命放在天平上衡量。回家后,我难受了很久,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脑子被巨怪打了吗?我为什么要去碰那个杆子。”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伸手,握住了那决定命运的拉杆。
“帮我,天书。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活下去的。”宋从心看着手中深蓝色的心脏,黑黝黝的眼瞳中似是燃起了明灭的火,“帮我——!”
天书沉默良久,终是无法拒绝宿主的请求。它悬空而起,泛着柔和金光的书页纷纷离开了书籍,拱卫环绕在宋从心的身侧。
其中一页飘至宋从心跟前,如落叶般缓缓飘落,落在那颗地脉山主之心上。
书页与心脏相触的刹那,灿烂而又柔和的光芒盈满了眼眶,那光芒如此明亮,却不会将人的眼睛刺伤。
直到光芒散去,一切重归平静,宋从心再次看去,便见一张烙印着地脉山主之心的书页悬浮在她的面前,上面的注解已经发生了改变。
[缄物:地脉山主之心(可认主)
箴言:山主,地脉之神。本是大山与土地的守护者,却因为一场笼罩尘世的阴谋而被剖出了唯一的血肉之心。
封存“镇魂”之咒言,灵效已失,仅剩这颗不停分泌大山血液的肉心。
你已经准备好接受它的一切了吗?接受它的祝福,接受它的怨恚;接受它的诅咒,接受它的新生。
小心,魂灵的命脉与大山相系,血脉的诅咒如影随形。
祂将臣服于你,祂将疯狂地追杀你。]
宋从心定定地看着天书列出的箴言,许久,她才闭上了眼睛,伸出手摁上了这张书页。
“咄”的一声,寂静的黑暗里仿佛有人张开弓矢,扯裂了一声空气爆裂之音。宋从心心脏瞬间收紧,随即感觉到了一阵难以忍耐、仿若附骨之疽般的冷意。有什么东西爬过了她的血管,途经她的经脉,最后一口咬住了她胸腔内的血肉之心。
宋从心瞳孔收缩,那种阴冷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